20多年前，朱春南从皖南山区来到上海打工，学历低，普通话也说不好，腼腆内向，做着洗碗工、服务员等工作，农忙时还回家采茶。
为了多挣钱、照顾孩子，她开始做钟点工，孩子大些又转为全职家政阿姨。如今，她不仅精通保洁、做饭等常规服务，还掌握外语、瑜伽、插花、收纳、育婴和养老护理等技能，手握几十本技能证书和奖状，成为上海首批家政学本科毕业生，近日被表彰为“全国劳动模范”。
这些年，朱春南始终把工作当成事业去经营，用心服务雇主家庭，而且从没停止过学习。从啃英语到练瑜伽，她“越学就越觉得不够用”，渐渐成为“全能型”家政阿姨，并把技能传授给更多从业者。
朱春南获评为全国劳动模范。澎湃新闻记者 陈悦 图
初入家政行业：不只是做饭的事儿
跟朱春南交谈时，很容易发现她身上有股精神——不畏挑战，目标明确，乐于学习。
要照顾一岁多的孩子，也要挣钱养家，2007年，她抱着“做家务我在行，我从小在家烧饭”的想法，第一次走进雇主家做钟点工，主要任务是做饭。然而这是一户来自北方的家庭，偏爱面食，习惯一天三顿白米饭的朱春南顿时犯了难。
为了赢得雇主信任，她跑去向东北邻居学做菜，发面、擀皮、包饺子、做包子、烧东北菜。后来，当她擀皮包出饺子时，一家人连连称赞她手艺好，雇主说“只有我妈妈在老家做过，我自己都不会做”，她知道自己做对了。
朱春南为雇主家庭准备餐食。受访者供图
那年教师节临近，雇主家庭有两位教师，她提前买花插瓶布置家里，还包了饺子增添仪式感。回忆起来，她记得：“他们非常开心，觉得我很有心。因为北方人有节日都要包饺子吃，所以我都准备了。他们一直很喜欢我。”
朱春南包的饺子。受访者 供图
2009年，孩子上幼儿园，朱春南进入爱君家政（现属于上海小邻通实业有限公司），找全职阿姨岗位，目标清晰——要有双休日，一天学习技能，一天陪伴孩子。涉外家政最符合她的要求。
她初次应聘的是一户华侨家庭，工资开得高但要求也高，前面已有5人被淘汰。凭着“态度很好，虚心学习，雇主交代的事一教就会”，她顺利通过面试，开始全职家政工作。
但挑战接踵而至：智能电器怎么用，洗涤剂标签全英文看不懂怎么办，西餐怎么做，家里经常来外国宾客怎么招待……专业家政远比她想象的难做。好在人社部门和行业协会提供技能培训班，初期要交学费，只要考试通过就全额退还。她非常珍惜机会，学习烘焙，在管家课程学习待客礼仪，由此开始考证之路，而且总能拿回学费。
涉外家政，语言成为一大障碍，“打招呼我听不懂，半天都张不开嘴，这是不行的”，她决定自费去成人培训机构学习英语。《新概念英语》第一册，每周末学一整天，4个月学完一本书，考核不通过可以重新学习，26个字母都不会的朱春南一年循环了3次。
第一遍时，她一句话都听不懂，但从不缺课，“我跟老师说，你不要提问我，也不要叫我写，我就是来感受的”；第二遍才了解一点对话；第三遍基本能跟上课堂节奏，掌握一点语法。她说：“整整学了一年，那一本书已经被我翻烂了，没学到多少，但我觉得很开心，至少会打招呼，哪怕在班里跟各行各业的人交朋友也是很开心的。”
迈入专业化：不停学习技能，真诚付出
算起来，朱春南至今只服务过四个家庭，每户都是离开上海才终止服务，但仍保持着联系。有一户时隔6年回到上海，第一时间又找到她，累计服务时间长达7年。
“只要换一家，就要把自己清零。”朱春南说，每户家庭有不同的需求，有的家庭注重生活品质，有的注重饮食，还有的家庭孩子放在第一位，把孩子照顾好最重要。
与此同时，她也会主动观察雇主需求，不停学习新技能。雇主爱买花，她就报班学插花，增加共同语言；瑜伽教练来雇主家授课，她主动请教，去社区健身房办卡学习，后来考取多个瑜伽证书……
朱春南学习插花。受访者 供图
涉外家政的好处是有双休日和寒暑假。她把这些时间利用得井井有条：周末，一天送自己的孩子上艺术班，自己去学技能，一天陪孩子玩；平时下班，把孩子哄睡了，自己要背理论、练实操；放假有完整时间，要突击学习新技能。
朱春南几乎将所有“能学的”都学了一遍。她报名政府补贴的技能培训课程，一门门攻下家政服务员、育婴师、养老护理员、整理收纳师等证书。“我有一抽屉证书。每年总有不会的东西，永远学不够，不学习我觉得就会被淘汰。”她说，每项技能都会成为工作的加分项，让雇主感到“物超所值”，工资自然也会年年上涨。
朱春南的部分证书。受访者供图
工作中也有过失误。在一户涉外家庭，雇主工作忙碌，她一人照顾5个月和2岁半的两个孩子。有次，她在烤饼干时没关厨房门，小朋友睡醒了从床上爬到厨房，伸手去摸烤箱，小手瞬间被烫出许多泡。朱春南立刻抱孩子去医院，并打电话给雇主。“这是我的失职”，她自责不已，反倒是雇主安慰她，“没关系，小朋友很快会长好”。
回想起来，她很感谢雇主的包容，同时觉得“只要真心付出，就会被感受到”。这户家庭的孩子很喜欢她，日常下班，两个小孩一人抱一个腿，喊“朱朱不要走”；有时雇主加班、有应酬，她留下来哄孩子睡觉，小孩反而很高兴，“今晚可以跟朱朱睡觉，朱朱又可以讲故事了”；后来离开中国，小孩也会写信，喊她“中国妈妈”。
一位她曾服务过的外企雇主评价道：“我认识小朱已经10多年……我评判一个员工看三点：人品、做事态度、学习能力，小朱在这三方面都出类拔萃。”
朱春南给家政人员做培训。受访者供图
培训更多从业者：家政服务需要“软硬兼备”
2021年，朱春南成立“上海市劳模创新工作室”，为家政从业者提供公益培训，针对新手需求实施个性化分层教学。今年过年前，雇主家庭离开上海，朱春南从一线转向培训岗，为更多人提供专业培训。
她强调，家政服务不是简单的洗衣做饭，而是精细活。“没有过硬技能很难做高端家政，高工资意味着高要求。”
2023年，她从上海开放大学家政学本科毕业，成为上海首批该专业的毕业生之一。谈及本科学习的必要性，她提到，“理论学习占80%，不会直接教你插一盆花，但会教家庭美学，插花需要与环境、氛围、季节、节日感相协调。经过理论学习，可以更好地为雇主提供家居设计、消费指导建议等。”
这两年，她在学习养老护理，已考取二级技师。从帮助老人翻身、擦拭身体，到压疮护理、流食打鼻饲，再到养老机构管理、做紧急预案，朱春南觉得学无止境，“尽管目前没有在雇主家庭照顾过老人，但我先学了备用。”
从业近20年，虽然起点不高，但她凭借自己的努力，斩获上海市家政技能竞赛一等奖、长三角整理收纳竞赛二等奖等奖项，被评为“全国最美家政人”、“长三角金牌家政服务员”以及“全国劳动模范”，收获了雇主家庭的认可。
在她看来，家政服务既讲究技能“硬实力”，也考验为人处事的“软实力”。毕竟是进入家庭，不是简单地把任务操作完成，还要学会与人相处，有好的态度、真心付出很重要。现在越来越多的年轻人进入家政行业，她也勉励他们：“不要计较，先把事情做好，自然会赢得尊重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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